攀登的真正价值，在于真实没有被扭曲的动机。图片来源：educationgyan.com
埃里克.希普顿（Eric Shipton），英国登山探险家。许多人不知道，1953年的人类珠峰首登，其实他也有份：1935年与1951年，他曾两次率领探险队尝试攀登珠峰，巧合的是第一次19岁的丹增作为背夫随行，第二次则带上了艾德蒙.希拉里。
尽管埃里克在攀登上有许多赫赫故事，但他最为人所称道，是对攀登所体现的精神——真诚地热爱着从事的活动。为了纪念他，在巴基斯坦喀喇昆仑山区的希普顿石塔（Shipton Spire，海拔5900米）就取自他的名字。
峻峭的希普顿石塔。图片来源：adventure.nationalgeographic.com
埃里克曾生动地写下过自己的许多经历，其中《Blank on the Map》中的第二章——“攀登的真正价值（Of the Real Value of Climbing）”内容实在太赞，忍不住分享。
埃里克.希普顿（Eric Shipton）
1907年8月1日出生于锡兰
从1922年踏入登山探险领域，直至去世前三年还成功首登了智利巴塔哥尼亚的伯尼火山（海拔1520米）。
1960年，花了52天成功穿越巴塔哥尼亚南部的冰原区；
1964年，从圣拉斐尔冰川开始穿越北巴塔哥尼亚冰原的科克伦河（Cochrane River），中途还首登了塞罗阿科山（Cerro Arco）。
真实是运动的最重要因子
在伦敦的那些天，甚至在还未打包之前，是挺累人的：需要拿到正式的许可，购买用品，预定旅票，处理一大堆和山野生活似乎一点都没有关联的琐事。
真值得花这些功夫吗？为什么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来准备投入不适和困苦的生活？
对我，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其指向的未来。每当我开始计划远征，我就觉得要回到一种已不存在于现代的生活方式。
略带感伤地，我想着数百年前那些悠闲的日子，在生活变得如此匆忙之前，在乡野被人群挤满之前，在美变成商业诉求之前。
缅怀过去这件行为本身，让过去的一切似乎都像镀了黄金般地华丽了起来，也许那些“旧日的美好时光”其实是很艰难、让人不舒服的，但是它们的确可以培养出个性，过去的生活具备一基本素质：真实，而这素质在现代似乎不再存在。
1938年，希普顿在珠峰营地的帐篷内测血压。图片来源：livemint.com
我们已经习惯日常生活的便利，我们不再对生活的艺术投注能量，反而疯狂地寻求官能的满足，个性淹没于被肤浅媒体的罐装想法倾覆的集体情绪中。
因此，许多人类的活动失去了洗涤性灵的力量，因为人们本着错误的动机行事 ——为了出名、为了满足官能、为了钱财、或者只是为了赶时髦。
建筑在错误的价值观上的偏差态度，其毒害休闲活动的程度，不亚于生命里其他更严重的东西。真实是运动也是生命的最重要因子，一旦基本动机都被威胁扭曲，是无法取得真正的快乐，也无法全面性地享受任何活动。
攀登不是走一条身历其境的捷径
喜欢航海的人最初必是被海洋所吸引，包括所有海洋提供的问题、困难、和美丽——这是海洋提供的生命形式。一个人航行，因为航海这件事让他在热爱的环境中，学习生命的艺术。经此他可以更宏观、更清晰地看到他的技艺面对的问题和困难，也因此他体悟了海洋真正的美。
同样的，滑雪者希望化为滑雪地的一部份，这里有冬季的山峰以及被白雪覆盖的冷杉，这些对他意义重大。经由从事的运动，他找到在这迷人世界的自我定位，而这定位无法在拥挤的滑雪渡假区里的竞争气氛中实现，他必须前往更高的山，或是到挪威的沉默森林。就好像渔夫与他的湖泊和河流；猎人与他的丛林；登山者与他的山峰和冰川。
在珠峰认真做着探险记录的希普顿。图片来源：kentonline.co.uk
但是，人们直接允许竞赛元素主导他们的活动，比起对从事活动的真正了解，他们对奖牌、破纪录、或是掌声更加在意。就算他们真的对以走捷径来熟悉技艺或者是肤浅的知识感到满足，也冒着失去真实价值这一块试金石的危机，而真实价值本身已足以让任何活动值得。
现今的趋势之所以以人工取代真实，以肤浅代替透彻，部份肇因于人人都在赶时间，部份肇因于事物的容易取得。
一个有钱人若觉得去东非狩猎是件很刺激的事，他只需到旅行社，就可以把行程搞定。抵达时，会有专人为他服务，他只要仰赖该服务者的枪法和当地知识，几个月之后就可以带回整箱的战利品和漂亮的故事。但是他仍然没有成为真正的猎人，也没有把那份经验内化成他生命的一部份，他只是走了一条身历其境的捷径。
电影《绝命海拔》中还原1996年“登山疯子”斯科特.费希尔（Scott Fischer）触摸珠峰峰顶的时刻。图片来源：《绝命海拔》电影
一位在阿尔卑斯山区整个登山季的攀登者，如果他的动机是比其他人爬更多的山，爬更难的路线，他错失了登山经验的真正价值 ——对山峰本身的热爱。攀登的真正目的，以及所有其它运动的真正目的，应该是让从事者在吸引他们的环境中，将活动蜕变成为生活的一种方式，尽管只是暂时。
不受野心驱使的接近伟大遗产
我在阿尔卑斯山区攀登的时候，常想如果能像索绪尔（De Saussure）看阿尔卑斯一样看这些山峰该是如何美妙，那时候阿尔卑斯的原始美还没受任何文明污染，也未被驯服成社会的资产。
勃朗峰下索绪尔远望山峰的纪念雕像。图片来源：hautesavoiephotos.com
150年前，人们去阿尔卑斯研究山的现象，地质学和冰川学也因而诞生，他们研究高海拔空气稀薄的环境，以及其对人体和植物的影响。在种种发现以外， 索绪尔和他的同伴觉察到，高山纵有传统描述的不利人的严峻环境，也具有无限的风光、和平、和孤寂，以及他们做梦也没想到的对灵性的培养。
就好像数百年前尽管必须面对海洋带来的危险和困境，航海者学会爱海，这些科学家和先行者也学会爱山，尽管山峰是那么严峻，而或者他们爱山的理由就是因为山的严峻。
我们，今日，艳羡前人可以探索未知的山群，以及山区原住民未受外界污染的文化。但是如果人们以正确的精神进山，阿尔卑斯可能还是它们以前的样子。我们这一世代的一员——希莱尔.贝洛克（Hilaire Belloc），即以想像力的力量见着阿尔卑斯为“离世界极远极远的地方，山、野、以及险冽的冰针。”
但缅怀过去是无用的，我们不能倒转时光。我们无法和哥伦布一起出发，去体验发现美洲大陆的快感，也无法和库克船长一起寻找南太平洋的神秘大陆。我们不能分享第一位从采尔马特（Zermatt）穿过高山隘口到布勒伊（Breuil）的人的兴奋，看到足下的意大利，以及上方未登的马特洪峰的弯曲尖顶。
被旅馆包围的马特洪峰。图片来源：explore.lushu.com
现在，不管我们喜不喜欢，马特洪峰已经被旅馆包围，如果我们想攀登上去，也有固定绳的帮助，以及前人经验给我们的安全保障。
但是世界上更大的山脉依然出奇地鲜为人知。就像索绪尔在150年前看阿尔卑斯一样，我们现在有机会看喜玛拉雅。当地的住民以天然的方式生活，而不是热切地为价值可疑的利益开发他们的国家。喜玛拉雅有着一个比阿尔卑斯提供给索绪尔更大的机会，它是这么地广大，囊括许多国家和多样的民族。那里的山峰和冰川给予先锋探险者的挑战，要求他们必须提高现今登山技术的标准。
让我们以正确的精神，而不是受野心所驱使，来接近这份伟大的遗产：
让我们研究当地的民族和文化；探索其庞大纠结的山脉和冰川，穿越深阴的峡谷寻找匿藏在远处的美丽，穿过未知的隘口引领我们从这一个神秘地区到下一个神秘地区。
让我们穷尽努力攀登山峰，只因为它的美丽吸引着我们向它们走去，不是因为其他人的攀登尝试失败了，不是因为它海拔超过8000米，不是因为民族情操或是国家荣誉，更不是为了廉价的知名度。
让我们以谦卑的心接近山峰，并且为了自己找到接近它们的方式，学着去解决它们给我们的难题。让我们不要以大阵仗进攻山峰，昭告寻求刺激的世界我们的出发日，以及更新接下来的进度。
登山的价值建筑在攀登者的动机之上
但现在还不是攀登这些伟大山峰的时候。
广大的喜玛拉雅山脉大部分在地图上还是一片空白，我们的第一个特权是探索，而不是攀登。两百年后，喜玛拉雅的神秘面纱都被揭开，那么我们可以借由攀登来享受这片山域。两千年后，所有的山脉都见登顶，那么我们可以寻找更困难的攀登路线，重新体会冒险的感觉，也或许验证现代的优势！
一到攀登旺季，来自世界的商业登山队就会在珠峰聚集，造成拥堵。图片来源：1688.com.au
以错误的心态拜访喜玛拉雅，和以错误的心态拜访阿尔卑斯一样，是不幸的。不管人们认为登山是一种启发，还是鄙视登山为对生命的疯狂涉险，登山的价值显然建筑在攀登者的动机之上。攀登珠峰，像所有其他的人类行为一样，只能以尝试者抱持的精神来评断。
以对抗高海拔的致命力量、挑战陡峭的冰和岩石造成的困难、以及透过严寒和疾风的考验来测试人类的韧性的愿望中，有些美好的东西。但是需要心理和生理完美协调的攀登艺术的最大价值，是其教导了人类一种在高远地域的美丽与孤寂里生活的方式。
攀登是一种在高地自处的生活方式。图片来源：gentside.com
所以，尽管烦躁，但准备远征却也让兴奋充塞我心，烦人的琐碎和延迟只增加我对出发日子的期待。
远航到印度是两种生活间的过场。我们在四月二十二日抵达孟买。
全文由易思婷翻译，感谢她让我们能更接近这位探险先驱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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