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这个三国交界处的神奇宝地，是阿里的“一线江南”！

在中、印尼三国交界之地，蜿蜒的孔雀河在阿里高原上孕育出了一条雪山环绕的河谷——普兰孔雀河谷：仅约3800米的海拔和穿越山口的孟加拉湾湿润季风，打造出一道狭长而神奇的“阿里江南”。

 

独特的地理条件、绵延千年的曲折古道和边贸历史，则给这里带来了神秘而斑驳的色彩。

 

▲孔雀河谷。图/姜曦

 

 

在西藏境内行走219国道，沿途最醒目的自然地标之一，当属阿里普兰县的神山圣湖。

 

穿过莽莽苍苍、平坦如垠的霍尔—巴嘎大草原的公路，赫然可见北方一座积雪覆盖、宛如圆顶银冠的奇特山峰，突兀矗立在深蓝天际，威凛旷野，神秘莫测。

 

这就是被苯教、藏传佛教、印度教、耆那教同尊为“神山”的冈仁波齐。公路南侧，则是澄澈如碧、浩渺似海的圣湖玛旁雍措，以及湖色墨蓝、湖水苦咸无法饮用而被称为“鬼湖”的拉昂措。

 

▲ 冈仁波齐与纳木那尼峰遥遥相望，中间是玛旁雍措和拉昂措。图/天马行空651

 

当你望见这般壮美奇景，就意味着你已来到了位于中国与印度、尼泊尔三国交界之侧的神奇宝地——雪山环绕的普兰。它靠近喜马拉雅山和冈底斯山两大山脉形成的狭窄“走廊”的西端。从空中俯瞰，重重雪峰就像错落的棋子，犬牙交错。

 

如果去普兰县城，需沿两湖间的道路继续向南，沿着孔雀河（也称马甲藏布，中国境内长约110公里，流域面积约3000平方公里）的指引前行——河流切开喜马拉雅山脉的连绵群峰，在乱峰如攒的磅礴山脉中，辟出了一片狭长的谷地。

 

海拔越来越低，可闻河水潺潺。纵目望去，只见河道纵横交错，碧流蜿蜒如孔雀开屏般向远处铺展，两岸高低错落，镶嵌着一块块平整的农田。

 

孔雀河，是发源于神山圣湖的阿里“四大圣河”之一，也是印度教最神圣的河流恒河的重要源头，在孕育了神奇的孔雀河谷后，这条河在普兰县尼提山口附近流入尼泊尔境内，改称格尔纳利河，奔向恒河。

 

 

▲孔雀河。图/陈钢

 

从地理学的严格意义来讲，孔雀河的正源诞生于喜马拉雅山脉的冰川，不过在约定俗成的传统观念里，更多的人们习惯将冈底斯山脉的冈仁波齐，以及玛旁雍措所在的神山圣湖区视为孔雀河的源头区（孔雀河北源位于冈底斯山山下湖盆区）。

 

 

阿里的“一线江南”，孔雀河谷别有洞天

 

 

“普兰”的藏语本义非常奇特，意为“独毛”或“一根毛”。关于这一地名的来源，有说法认为是指孔雀河谷区狭窄的地貌。普兰县面积虽有近13000平方公里，接近荷兰国土面积的1/3，但山高谷深，峰峦起伏，海拔6000米以上的山峰就有13座。

 

▲马攸木拉山。图/生活多美好

 

县境东部、扼守219国道的马攸木拉山口，是横亘千里的两大山脉（冈底斯山及喜马拉雅山）最为接近、快要连成一片的地方，鞍形山垭似一条扁担，连接起纵横雪域的两脉庞然大物。

 

因游走于普兰地界，触目都是高耸入云、仿佛扑面而来的雪山，给人以夹缝中求生存之感。

 

 

 ▲雪山围绕的普兰。图/弥勒715

 

 

在喜马拉雅深处，多姿多彩的孔雀河谷可谓别有洞天。

 

曾经，我在夏季时沿着高耸入云、终年积雪不化的纳木那尼峰西麓的公路南行，正因长路漫漫、满目都是童山荒野感到单调甚至烦躁之际，猛然间一片色调丰富，以绿色为主的美丽田园映入眼帘，不禁让我倍感惊喜。

 

眼前这座桃花源般的村庄，就是普兰的多油村，平均海拔3900多米，也是普兰大片河谷农业区的“北大门”。“多油”的藏语含义是“上部谷地”，这是相对于河谷中海拔更低的赤德村、细德村、科迦村等村而言。

 

 

▲雪山下的孔雀河谷。图/弥勒715

 

普兰的农业区集中于孔雀河谷一线，农田多位于冲积阶地上。丰收时节，眼前是大片饱满成熟的青稞，村庄炊烟袅袅。然而，只要你稍一抬头，充满你的眼帘的，却是遮天蔽日、壁立万仞的连绵雪山，像是耸立在田园四周的巨墙，让人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神奇感。

 

 

▲彩虹下的“阿里江南”。图/贡觉群培

 

在阿里地区，孔雀河谷是少有的低海拔地域。这里有金灿灿的油菜花、绿油油的青稞田、繁茂的树木、清澈的水流，被誉为“阿里小江南”。在苍茫冷峻的阿里高原上，仿佛有神灵在此施展神迹，为人类留下了一线桃源。

 

这里不仅海拔较低，更重要的是，被河流切开的山口引入了来自孟加拉湾的南方暖湿气流，形成了宜人的高原小气候。由此，孔雀河谷也是高原屋脊阿里少有的适宜农耕的温暖湿润之地。全县粮油产量占全地区总产量的60%以上，可谓雪山环绕的“江南”、高原屋脊上的粮仓。

 

▲秋天的孔雀河谷。图/姜曦

 

 

孔雀王朝的故园，留下王子传说和宫墙的残垣

 

普兰是个有故事的地方，在这里，神话中藏着真实历史的影子，真实的历史又融入了传说。

 

▲普兰的雪山。图/弥勒715

 

在县城西北不远处的孔雀河西岸，有一座架设在陡峭山崖中间的寺庙。藏语称为“贡普贡巴”，意为“悬在半空”“飞到半空”的寺庙，俗称“悬空寺”，这里流传着关于诺桑王子的神话传说。

 

据说很久很久之前，一位在仙湖中沐浴的仙女与王子诺桑相爱，其他嫉恨的嫔妃便趁王子到北方远征之际，指使巫师将国王吓病，要杀死仙女取心治病。危急关头，仙女带上王子的半串项链（一种赋能法器）飞逝于空。王子归来后伤心不已，便带着另半串项链飞上天空寻找爱人，经过千难万险，有情人终又相逢。

 

▲ 截图来自《国宝档案》

 

传说中，仙女的飞升处就在悬空寺，而那座仙湖就是玛旁雍措——至今印度教徒还钟情于在湖中沐浴，因为在他们的传说中，这里也是天神沐浴的地方，据说比在恒河洗浴还要灵验。

 

实际上，在普兰曾有过一个真正的“孔雀王朝”——吐蕃王朝末代赞普朗达玛因兴苯灭佛，被僧侣刺杀身亡。他的两个儿子云丹与沃松争位并发生了“伍约之乱”，二十余年的混战后吐蕃一片凋零。

 

落魄的吐蕃王子、朗达玛的孙子吉德尼玛衮辗转来到孔雀河谷的普兰，他“智慧广博、行为高尚”，得到当地豪族的支持，与头人的女儿联姻并生三子，被当地人拥立为“阿达”（领主、国王），并创建了后来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古格王系。

 

▲ 古格王国都城遗址。图/彦同

 

吉德尼玛衮以普兰为中心，将领地扩展到远至今克什米尔地区的拉达克，“阿里”这一地名也由他而来，意为“领地、属民”。他所建的尼松（盈光）宫堡，就矗立在孔雀河北岸。

 

或许为了兄弟阋墙的悲剧不再发生，吉德尼玛衮晚年将领地分封给三个儿子，让他们各自为王，这就是有名的“阿里三围”，即：雪山环绕的普兰、岩石环绕的札达、湖泊环绕的日土。

 

然而，手足相残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北宋时期，古格王国势力日盛，将普兰王国吞并，17世纪后，古格王朝又被拉达克的武装力量所灭。

 

▲古宫寺，被称为“悬空寺”。图/康凯

 

这段纷繁的历史，从吉德尼玛衮成为阿达开始到普兰王国覆灭，都发生在孔雀河畔。由此，人们也给这段历史赋予了一个浪漫的说法——“孔雀王朝的故事”，如孔雀开屏，如烟花璀璨，曾盛极一时，却终归寂灭。

 

今天，县城附近的山上，还遗存着一片气势非凡的断壁残垣，如王者俯瞰着整个河谷。当地人说，这就是曾经的孔雀王朝宫殿的残骸。

 

 

▲山顶上的达拉喀城堡遗址。图/弥勒715

 

孔雀河谷中还有一座古老的寺庙，贤柏林寺(兴法寺)，它的诞生，则与另一场征战有关。

 

1681年，西藏地方政府派出以甘丹才旺为统帅的藏地军队，驱逐占据阿里的拉达克武装。甘丹才旺本是一位极有胆略的蒙古王子，因虔信藏传佛教而在扎什伦布寺修行。接到出征令后，他临行前把所受的不杀生戒暂时“还给”扎寺，带兵大败拉达克军队，迫使其退守到今普兰老城边上的达拉喀城堡和札达县境的扎西卡堡。

 

▲贤柏林寺。图/康凯

 

甘丹“擒贼擒王”，继续率兵西进，一举攻克拉达克首府列城，迫使拉达克王称降纳贡，将阿里交还西藏。战后，甘丹才旺自忖杀人过多，便在达拉喀山上兴建了普兰境内第一座格鲁派寺庙贤柏林寺。

 

站在寺门口，美丽的孔雀河谷地尽收眼底。不远处就是古老的达拉喀宗堡，已成一片废墟，但这并非毁于与拉达克武装间的战斗，而是甘丹才旺击退拉达克人后100多年，普兰再次成为战场的印记。

 

 ▲从贤柏林寺俯瞰河谷。图/康凯

 

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为配合英国在东南沿海的进攻，英国殖民者鼓动今印度旁遮普邦的锡克人及被锡克人控制的拉达克人组成联军(史称森巴联军)进攻西藏，并占领阿里大部分地区。

 

面对入侵者，清驻藏大臣和班禅大师等迅速调度组织兵力，让初期颇为狂妄的森巴联军遭到迎头痛击，盘踞在达拉喀宗堡的森巴军队也遭到攻击，仓皇逃走。

 

1841年冬，森巴联军头领倭色尔∙辛格带兵沿孔雀河北上进攻多油村，企图切断藏军粮道。藏军闻讯后设伏突袭，勇士米玛手持双刃长矛洞穿了倭色尔的胸膛，失去统帅的森巴联军溃不成军。

 

▲ 山顶上的贤柏林寺。图/丁丁旅行摄影1987

 

这一仗史称“多油之战”，多油村孔雀河岸边有座石塔，据说就是当年倭色尔丧生处。之后，森巴联军与藏军议和，承认拉达克仍为西藏属地。当年的鸦片战争，中国在东南沿海饱受屈辱，但很少有人知道，我们在西边高原的普兰，却打了一场漂亮的反侵略胜仗。

 

 

 

 

三国交界处的千年古道，孔雀河谷见证岁月变迁

 

 

雄伟连绵的喜马拉雅山脉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分隔开中国与尼泊尔、印度。然而在普兰，三国交界处却有处穿越喜马拉雅的天然通道“强拉山口”，海拔5300多米。

 

普兰县是全国12个三国交界的边境县之一，强拉山口自古以来就是一处重要的贸易通道，属古代丝绸之路的一个分支。印度教徒或耆那教徒要朝拜神山圣湖冈仁波齐和玛旁雍措，往往也要经过强拉山口北上。

 

 ▲科迦村。图/姜曦

 

此外，普兰还有一处重要的尼提山口(斜尔瓦口岸)，是中、尼两国口岸。强拉山口在县城西南，尼提山口则在县城东南56公里处斜尔瓦村附近，孔雀河由此出境。

 

当然，普兰通往尼泊尔和印度的通道不止一处，据说大大小小的通外山路多达20多条，从普兰这块大山深处的绿色谷地如孔雀开屏般伸向喜马拉雅的各个垭口。

 

不过最为热闹的边境通道，还是中尼边境的斜尔瓦村。斜尔瓦是科迦村所属的一个自然村，从普兰县城沿孔雀河南下，经过两岸布满农田的科迦村，“高原江南”的气息越发浓郁。

 

斜尔瓦坐落在孔雀河北岸的山坡上，河对面就是处于大山脚下的尼泊尔的雨莎村，彼此遥遥相望，有桥梁连接两岸，直线距离只有几百米。雨莎村属尼泊尔格尔纳利邦的洪拉县。

 

该县城所在地西米科特有机场，直升机可以从那里把前往神山圣湖的朝圣者运到雨莎村。从西米科特到雨莎不通公路，只有如长蛇一般在喜马拉雅崇山峻岭中绕来绕去的小道，足有100多公里，无论是徒步还是马帮，都要走好几天，艰苦异常。

 

在交通工具和生产力水平低下的过去，河谷往往成为人们最易利用的通道，尤其是在类似喜马拉雅这样峰峦连绵、难以攀登的地方，穿越山间的河流及河谷，便是不同族群南来北往、繁衍迁徙和沟通交流的重要文明走廊。

 

 

▲科迦寺。图/西藏有毒

 

 

孔雀河谷不仅是印度教徒、耆那教徒朝拜神山圣湖的古道，也是一条佛教之路。

 

在朗达玛灭佛100多年后，藏地佛教开始复兴。相对于松赞干布引进佛教的“前弘期”，这一时期称为“后弘期”。普兰在后弘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古印度高僧阿底峡尊者于公元1042年入藏，曾入驻普兰科迦寺，3年后他原本计划经尼泊尔返回印度，但尼泊尔发生了战乱。恰巧此时，拉萨一位虔诚的佛教徒仲敦巴长途跋涉来到普兰，希望阿底峡前往卫藏一带弘法，他的诚意感动了这位高僧。

 

之后，阿底峡扭转和改善了朗达玛灭佛后藏地佛教修持混乱的状况，成为复兴藏传佛教极为重要的人物。

 

 ▲秋收时的科迦村。图/姜曦

 

后弘期还有一位著名的大译师仁钦桑布也与普兰密切相关，他出生于今阿里地区，一生不仅翻译了大量佛教经典，所译的医学著作也为藏族医学奠定了基础，翻译的文法、工艺等方面的著述成为中印文化交流的重要内容。

 

鉴于他的重大贡献，古格王室将普兰的协尔地力赐封给他作为“却谿”(弘法庄园)，开创了西藏地方政府赐封工地给僧寺的先例。

 

▲科迦寺。图/姜曦

 

历史上，尼泊尔有着高超的佛具加工技艺，普兰便成为了从尼泊尔迎请佛像的大通道。而科迦寺就是这一“佛像大搬运”热潮中的传奇之寺。

 

传说普兰王曾从尼泊尔迎请了一尊文殊菩萨像，准备供奉在宫殿大经堂中。文殊像乘坐的马车来到今天科迦寺所在地时，遇到了一块会发光的石块，佛像忽然开口说道：“科迦，科迦！”意思是“扎根于此地”。于是，被神迹震撼的人们便在此兴建了科迦寺。如今科迦寺的文殊佛像之下，据说就藏着那块神奇的石头。

 

除了文化和宗教，三国交界地的孔雀河谷也是一条千年商道。自古以来，西藏的羊毛、茶叶，印度的宝石、麝香，尼泊尔的铜器和木器等，就像川流不息的海潮一样在这里涌动和往还。

 

冷峻的雪山冰川，刀割斧劈般的陡峭山脊，见证了曾在这片雪山与和河谷间，顽强延续千年的民间贸易史。

 

 

▲俯瞰普兰边贸市场。图/贡觉群培

 

普兰最早的边贸市场是位于老县城的唐嘎市场，就在贤柏林寺所在的达拉喀山脚下、孔雀河上的大桥西边，距今已有500多年历史。面向孔雀河的达拉喀山壁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洞穴，据说早期来普兰经商的尼泊尔人，不少就栖居在这里，因此当地人戏称这是“尼泊尔大厦”。

 

普兰的边贸市场太古老了，人们已经记不清开创的时间。在这里经商淘金的，有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就随父亲来到普兰经商的尼泊尔人，已从少年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候鸟般在喜马拉雅山两边迁徙的印度人，而他们的贸易伙伴除了普兰和西藏其他地方的人，还有四川、甘肃、青海、宁夏等地的商人。

 

这里还有尼泊尔人娶了印度妻子，藏族姑娘嫁给尼泊尔人的婚姻故事。可以说，在孔雀河谷中，中、印、尼三国不仅贸易、文化互通，还实现了“血脉相连”。

未来，普兰孔雀河谷这片“阿里一线江南”中的中外交流故事，将续写新的华章。

 

▲金灿灿的孔雀河谷。图/刘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