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西部的札达县附近有个号称西藏小敦煌的壁画洞窟群,皮央和东嘎。说是离札达县不远,只有六七十公里远。但这60公里真是耗费了摩托车五千公里的生命。
没有路,根本就没有路。我也奇怪托马斯怎么就那么自信一直在土林河床里到处开,只有偶尔遇见一台越野车的时候,我方才觉得有点安心,感觉方向可能真的没错。
象泉河的支流枯竭,就成了一条路。孤独地在土林干涸的河床上前行,后来我看《流浪地球》,觉得那几十公里与流浪地球里面的诸多画面有重叠感。两边高峡的风蚀土林总是让人有一种在末日遗世中穿行的错觉。放眼全是“佛塔和古堡”的遗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人心生敬畏。
从河谷中翻出,爬山往前,地面的坑洼程度让摩托车完全无法骑行。我只能下车拎着头盔走路,不时的回头看着艰难地骑着摩托车在后面犁田的托马斯。偶尔目光相对,他也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了。
在我们俩都快要不知所措的时候,后面竟然吭哧吭哧爬上来一辆越野车。他们见到我们也跟见了鬼似的,不知道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见我们这样的旅行者。更没想到的是:他们是札达县旅游局的,此番正要去皮央洞窟视察。我们的方向竟然是完全正确,叹了一口气,我们只好继续“犁田垦荒”。
皮央村只不过十几户人家,但是村子背靠着巨大的洞窟群,看着起码有上千个石窟。村里的人很快就有人闻讯过来收门票,我那个全国通用的导游证在这遥远的山村里可就不管用了。一个老农拿着一串钥匙领着我们上山,他按着洞窟编号带我们挨个看壁画。看样子这里的旅游景区工作全部都是当地人完成。
皮央洞窟遗址
十年前去古格王朝的人都特别少,这路都没有的皮央就更加难得有一个访客了。阿里地区平均海拔太高,路途过分艰辛遥远,旅游局也还没有开始具体的规划,全部就是由村子里的老人代为打理。我们去的那天,没有看到除了我们以外的任何外来客。
那时候几乎还是考古未完成的状态,老农领着我们看了好些壁画保存完好的洞窟。说实话这些壁画在没有人指引讲解的情况下,我看完就只能感叹:“哎呀,好神秘好古老。” 所以这十多年来,更多时候我更中意探寻壮丽的地球之美。因为眼睛会告诉你一切。
其实有时候想想,自己去了那么多地方,没看懂的东西太多了,每次都会感觉十分遗憾,这种遗憾最后又会成为求知的诉求,求知欲满足之后促进的就是再去一次的渴望。旅行,其实就是在不断满足眼睛与心灵的某种欲望吧。
我对那些洞窟并没有太多细节的记忆,有的有佛像,有的五彩壁画,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有一个洞穴,大门紧闭,我问老农那里面是什么,他似乎不太愿意让我们看。看我还是一直往里瞧,他最终还是找出钥匙打开了门,但自己并不进去。
其实那个石窟里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也没有壁画。地上的角落里有好大一堆“垃圾”,应该是考古学家没来得及清理的古文物,其中有很多古战场盔甲上的铠甲片。
我对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洞窟印象深刻,因为这洞里有一股味道,我不会忘记。它与前两天我在古格王朝城堡下的藏尸洞洞口闻到的那股百年干尸腐烂味一模一样,并不臭,却非常难忘。
我当下马上明白了为什么那老人觉得不要看这个洞,我想他是知道,这个洞里是装过尸首的。托马斯听我说了自己的想法后,耸耸肩,说:叫你不要去看什么藏尸洞吧。其实我特别遗憾没有进藏尸洞一探究竟,一定特别震撼,人生有这样的经历,可以成为一个人一辈子的谈资。
我们晚上准备在离皮央洞窟不远的东嘎村宿营。俩村之间还是有些烟火,这山谷里的藏人种植青稞,刚好是青稞成熟的季节,有人在晒粮食,有点儿忙秋收的感觉。
东嘎洞窟的规模比皮央小很多,但是它处在一个扇形环抱的悬崖上。有点古龙武侠小说的味道。爬上去颇费一番功夫,可能因为地势高,里面的壁画保存十分完整。
我们还在这里遇见了在阿里地区唯一的外国包车团,他们一行大概有五六个人,我已经忘记来自哪些国家了。从新藏线转西藏南线,和我们的行程刚好相反。按照托马斯的计划,我们从这里出到狮泉河,再接着向北往新疆。中间要过5300米的界山大板和与其海拔落差很大让人闻风丧胆的死人沟。
一说到后面的行程,我就要想起一路上各种货车司机唾沫横飞地跟我形容死人沟的各种传说。他们说因为海拔和气候的缘故,住在那里的人脸色都是青白的,简直跟死人一样。我心知他们很多都是夸大其词。但是死人沟的确因为海拔差太大,很多旅行者从新疆上来受不住这样快的海拔落差改变,在此高反丧命的人非常多,所以这地儿才叫做死人沟。
那时我们在五千多米海拔的地方已经呆了快一个月了,冈底斯山脉跨了两回,5600米的垭口都走过,滇藏线也经历过,界山达板对我们来说算不得特别危险的挑战。但一想到还得上千公里去新疆,心里就觉得没了盼头,我身心俱疲,真的很想回家了。
汤佳
2020年1月5日于德国家中
文章来源:爱是有故事的旅行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