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塞米蒂酋长岩上形象且闻名的鼻梁（THE NOSE）路线。
享有路线的命名权，是给首攀者锦上添花的奖赏。这个惯例不知道从何开始，却是攀登界有默契的共识。今天，且听台湾资深攀岩者易思婷娓娓道来那些动人的路线之名。
很多时候，如果你愿意花点时间寻根究底，从路线的名称上可以获悉很多动人的冒险故事，学习到攀登历史的推展，以及聆听首攀者的自白。
以显著特征命名
山峰和大岩壁在巨观上、攀岩路线在微观上都有其显著的特征。人看人的眼光，很容易就被显著的特征吸引，也许是玉树临风，也许是曲线窈窕。攀登者看山峰岩壁也是，在好不容易登顶之后，往往就会以这些特征来为他们的路线命名。
山峰上通常最先被尝试的路线，基本上沿着相对高处的棱线走，等到能爬的棱线都被尝试完了，攀登者的技巧也更成熟了，则开始直接挑战垂直的险峻面。
麦金利峰的西扶壁路线。图片来源：denaliiceagers.blogspot.com
前者有名的为北美第一高峰的西扶壁路线（West Buttress Route of Denali），后者著名的有艾格北壁（The North Face of Eiger）。而享誉盛名的约塞米蒂的酋长岩（El Capitan）上最著名的鼻梁路线（The Nose），更是以岩壁特征命名的一大佳作。
艾格峰北壁路线。图片来源：czechclimbing.com
叙述攀岩路线可用的微观名词更是让人眼花撩乱：常见的有内角（corner）、外角（arete）、裂隙（crack）、天花板（roof）等。
翻开攀岩指南，很难不扫到某人的内角（Roger’s Corner at Index Washington）、或是哪个人的天花板（Bonnie’s Roof at Shawangunks New York），这个外角（Serpentine Arete of Dragontail in North Cascades），那个裂隙（Pope’s Crack at Joshua Tree National Park）等。
就是那条路线嘛
有时候首攀的资讯散佚，或首攀者并没有对路线命名，后来的攀登者或是记录者，为了简便，还是得用个代称来称呼该条路线，可是又不好太认真地命名，于是就出现了很多像路人甲、路人乙的名称。
彩虹壁的原始路线。图片来源：drewsplan.blogspot.com 摄影：Drew Smith
比如说美国内华达州红岩谷彩虹墙的原始路线（The Original Route），或是很多被后来攀登者常用的路线，往往会被称为“常用路线（The Regular Route）”或是“标准路线（The Normal Route）”。
无暇顾及的命名
很多攀登者总是马不停蹄的攀登，这条路线爬完了，脑子里想的就是下一条路线，攀登的挑战性和乐趣，远超过命名的趣味和荣誉感。
如果后来的攀登者和记录者知道首攀的是谁，他们通常会以首攀者的姓氏为该路线命名。比如说美国加州约塞米蒂有名的惊悚路线——难度 5.11，保护级数为 X （表示万一坠落就有死亡的可能）的“巴沙尔-叶然（Bachar-Yerian）”路线，就是美国早逝的独攀者约翰.巴沙尔（John Bachar） 和另外一位约塞米蒂攀岩者戴夫.叶然（Dave Yerian）在 1981 年首攀的。
巴沙尔-叶然（Bachar-Yerian）路线，难度5.11。图片来源：old.up-climbing.com
加拿大的高山岩攀圣地布嘎波斯（Bugaboos）的经典路线“贝克利-乔伊纳德（Beckey-Chouinard）”路线，则是弗雷德.贝克利（Fred Beckey）和户外品牌巴塔哥尼亚创始者伊冯.乔伊纳德（Yvon Chouinard） 在 1961 年的杰作。
左边为“贝克利-乔伊纳德（Beckey-Chouinard）”路线。图片来源：publications.americanalpineclub.org
弗雷德.贝克利（Fred Beckey）更是一位活生生的传说，他一生的职志就是攀登，现在已经将近九十岁依旧没有停止。他最有名的一幅照片，是在路边举着写着“以确保交换食物（Will Belay for Food）”的纸牌。
弗雷德手拿“以确保交换食物”的纸牌。图片来源：traditionalmountaineering.org
不管弗雷德怎么穷困，也要有攀登的精神，启发了很多后进者。他早期先是在路旁举目所及的地方找首攀机会，之后则进入荒野到处搜寻，最后则找出各地的等高线地形图，看哪里陡峭，就往哪边走。
进入耄耋的弗雷德依旧在攀登的第一线。图片来源：rockicemountain.com
他的足迹所到之处，就有一条贝克利路线（Beckey Route），世界上究竟有多少条 Beckey Route 呢？恐怕如繁星浩繁。
关照时代的观点
美国著名的传攀训练场约书亚树国家公园，在七十年代的主力路线开发者，是一群叫做石头专家（Stonemasters） 的族群，这些年轻人把无痕攀岩（cleaning climbing）的风潮发挥地淋漓尽致，以不会在岩石上造成永久伤痕的岩楔更进一层挑战攀岩的难度。
攀岩者在攀登幻想居士路线。图片来源：commons.wikimedia.org
这个世代攀得凶、玩得也凶。当时攀岩群体仍是少数，攀岩者互相分享食物、小酒之外，还分享那时在文化中定位未明的大麻和其他药品，很多攀岩路线，诸如“嗑药房（Room to Shroom）”和“幻想居士（Illusion Dweller）”都是这个世代的映射。
有时候，攀岩者对世局、政局或是某些事件不以为然，则利用路线名称来表达批评或是赞许，也算是以嘻笑怒骂的方式来发声。比如说在怀俄明州的运动攀岩区Sinks Canyon 有一条“狗的战争（Dogs of War）”的路线，就是在第一次波湾战争的时候建立的，路线命既表达对战争的不满，又暗示爬这条路线必须要奋战才能完攀。
颇有讽刺意味的“不能罢免的丑闻（Unimpeachable Groping）”路线。图片来源：gearlooptopo.com
影射政治最令人拍案叫绝的路线命名，可能要数内华达州的一条“不能罢免的丑闻（Unimpeachable Groping）”路线，其实我翻译的不够精确，因为 groping 有盲目的感觉、抚摸的意思。这条路线反射地是对美国前总统柯林顿和其实习生莱温斯基性丑闻的看法。
入境当然要随俗
如果你在已经命名的岩壁或是攀岩区建立路线，好歹也要和该区岩壁的主题扯上关系。
正在猫壁上攀登的攀岩者。图片来源：chickfromtaiwan.com
比如说在美国犹他州的裂隙攀岩训练地印度河（Indian Creek）里，有一面岩壁叫做 Cat Wall（猫壁），上头的路线名称很多就都和猫族有关系：Tom Cat（汤姆猫）、Meow Mix（喵喵合唱）、Catmandu（猫的加德满都）、Curiosity（猫咪都是好奇的）、9 Lives（九条命）、Puma（美洲狮）、Kung Pao Cat（宫保猫） 等。
小裤裤岩壁（Panty Wall）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攀岩者。图片来源：yelp.com
内华达州红岩谷的小裤裤岩壁（Panty Wall），上头和小裤裤相关的路线名称也令人捧腹：Victoria’s Secret（维多利亚的秘密─著名的内衣品牌）、Edible Panties（可食的内裤─情趣用品）、Thong（丁字裤）、Viagra Falls（威而钢瀑布）等。
这故事可长着呢
蛮多长路线的名称由来，则说来话长：一来建立长路线不是一蹴可几，从首攀者对路线开始打主意，到完攀成功，少则数月，多则数年。这段漫长的过程，怎么会没有故事？
红岩谷的一条经典路线，叫做肾上腺素（Epinephrine），这条几百公尺长的路线，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三个绳距半的烟囱地形。
非常出名的 Epinephrine（肾上腺素）路线。图片来源： gearlooptopo.com
那为什么这条路线不叫做砖红色的烟囱呢？原来当初的路线建立者豪尔赫（Jorge） 和 乔安妮.尤里斯特（Joanne Urioste ）在一次攀登尝试途中，豪尔赫让蜜蜂给蜇了，当即产生强烈的过敏反应，不但皮肤红肿还逐渐出现呼吸道痉挛的现象，如果没有即时处理，他很有可能就因此窒息而呜呼哀哉了。
攀登者正在尝试经过红岩谷上的烟囱地形。图片来源：climbing.com
当时，两人急忙撤退，匆匆赶到急诊室注射肾上腺素，才化险为夷。等到路线终于完成，为了纪念这一段劫后余生的故事，他俩将路线命名为“肾上腺素”。
我个人最喜欢的就是故事命名法，也许一开始看到路线名称，丈二身摸不着头脑，但是听完故事后，极容易和路线建立感情。
要是有缘攀登了该路线，事后回忆起来，过程也容易点滴在心头。不像在室内岩场攀登，虽然有些岩场的路线建立者，挖空心思地帮他们的路线取了个拍案叫绝的名字，攀登者还是容易以颜色或是难度来称呼该些路线，像是“黄色路线”或是“那条 5.11”等等。
世界各地都有很多路线故事，以下是一些我认为很有意思的路线名：
结婚路线——台湾最棒的户外岩场理应是龙洞。此地的四棱砂岩在海风海水的侵蚀下，会呈现出漂亮的纹理。龙洞面临太平洋，是欣赏朝晖夕晕的好地方，爬累了，还可以下海悠游，散散筋骨，纳个凉。
这条路线在台湾年轻人中十分流行。图片来源：picssr.com
龙洞最有名的路线，则是位于音乐厅岩壁的“结婚路线”，此条路线高约 25 公尺，难度为 5.8。二十几年前，有一对新人决定在此路线互许终生。当时，证婚人在岩壁中段预备，新娘则在路线最顶端的小平台换好婚纱，再垂降。
同时，新郎则穿着整齐礼服由下往上爬，当两人同时到达到证婚人面前，即在众人的围观和祝福下，圆满完成婚礼。之后台湾攀岩界盛传，爬上结婚路线才可以结婚。
毒岭风骚——雨季时，位于台湾关子岭温泉附近的石灰岩场，成为室外攀岩的不二选择。日本的顶尖攀岩者平山裕司（Yuji Hirayama ）一次访台时，曾在关子岭试爬一条新路线。尽管他并没有机会完攀，但认为该路线的难度颇有 5.14 级的架式。
攀登中的周俊明。图片来源：hanchor.com
平山返日后，很多顶尖的台湾攀岩者都尝试过该路线，其中周俊明尝试地最为勤奋，终于完攀台湾第一条 5.14a 路线。由于该条路线位于关子岭的毒刺林岩壁，故得名“毒岭风骚”。
自由之魂——由周鹏和严冬冬在四姑娘山么妹峰中央南壁建立的冰、雪、岩混合技术攀登路线，取名“自由之魂”。它可说是为中国的攀登精神敲响了一记晨钟。
经典的“自由之魂”路线。图片来源：sanfo.com
自由显然是周鹏和严冬冬对登山境界的向往和期许，二人更是在行动和言论上对推广“自由攀登”不遗余力。从 2008 年开始三次尝试么妹峰，终于在 2011 年底成功登顶，这个对他们二人和中国攀登界都意义重大的首攀，命名为“自由之魂”是不二选择。
压缩机路线——今年初攀登界出了一件争议性甚高的大事。在年轻的攀登家海登.肯尼迪（Hayden Kennedy）和贾森.克鲁克（Jason Kruk），采取“快、轻”的阿式攀登从东南棱线刻意回避有400颗铆钉的“压缩机路线（Compressor Route）”， 登上巴塔哥尼亚的瑟罗特罗峰（Cerro Torre）后，经过15分钟的讨论，决定下山时移除该路线上的铆钉，估计被移除的数量超过150个。
压缩机路线。图片来源：alpinist.com
消息一传出，攀登界大哗，有人赞许他们的勇气，有人责备他们抹除历史，有人欣喜他们为大山恢复原貌，有人则控诉他们有菁英心态。我则疑惑，怎么可能在大山上会有这么多的 铆钉呢？原来这条路线名字的背后还有一个诡谲的故事：
1959 年，意大利登山家切萨雷.马斯特里（Cesare Maestri ）和伙伴从北面挑战瑟罗特罗峰，守在三号营地的切萨雷诺.法瓦（ Cesarino Fava ）在目睹山上可怕的雪崩之后，以为马斯特里和一起攀登的伙伴托尼.艾格（Toni Egger） 都丧生了，没想到几天后却在雪地上发现奄奄一息的马斯特里。
根据马斯特里的说法，他和艾格成功登顶了，可是下山途中，雪崩夺走了艾格的生命，也扫掉有登顶照片的相机。
攀登Cerro Torre峰的切萨雷.马斯特里（Cesare Maestri ）。图片来源：corriere.it
没有办法提出证据证明登顶宣言的马斯特里受到登山界的强烈质疑和攻击，在情绪激动下，做出让攀登界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1970年，他回到巴塔哥尼亚，带了大批人马与装备，加上以汽油驱动的空气压缩枪（air compressor）狂野地沿着的瑟罗特罗峰东南棱线，打了400个铆钉。
但，他这次并没有登顶，因为一个危险的雪蘑菇（snow mushroom）阻隔了最后那三十公尺的路。
这也是为何这条路线取名“The Compressor Route”后，激怒了攀登界的原因。
作者简介：易思婷，曾为美国常青藤名校博士，后毅然选择离开高校，开始攀岩。2015年秋，她用50天时间连续攀爬了科罗拉多高原荒漠中的40 座高塔，出版《传统攀登》、《睡在悬崖上的人》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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