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不在拉萨
不在布达拉宫，
不在大昭寺，
它，在呼吸之间，
信仰亦如是。
———–引语
无知不是根源，我们所理解的虔诚是什么
在藏地游走，会经常看见游客滔滔不绝描绘对藏地的所见所闻，不可避免的包括磕长头，信仰，也会仿佛发自肺腑的吐出两个字：虔诚。
犹记得去朋友一客栈，被一客人神秘的叫住“不要动”，我傻傻的站在原地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他在沙发上模仿磕长头的姿势向我拜下，周围的游客都在起哄傻笑，我木讷地站在原地，心中厌恶至极。
这就是他口中所谓对“虔诚”的赞叹吗？
我虽然没有皈依任何信仰，但我反感这种无知甚至不自重的把戏，无论是对我，对他，还是对藏地。
忽然明白身边很多年轻的藏族人似乎对进藏游客都怀着一种天生的排斥心理。
想想这些年在网上传播的各种单反流氓和踩着经幡，甚至是那些站在佛塔上搔首弄姿摆拍的游客，都会唾弃他们的无知行为。
而他们，在朋友圈，在藏地，却在人群中叫嚣着“虔诚”与“信仰”最厉害。
有些东西在知识体系之外，无需辩论，你无法像一位真正的藏族人那样对藏人的命运感同身受。
年轻的藏人感到不适的除了这些显而易见的低级错误之外，其实还有很多他们并不愿启齿，但心中非常不悦的游客行为。
还有自身夹杂在身份危机当中不愿面对的残忍事实。
几年前一位藏族朋友的寺庙里来了一位来自上海的艺术家，她是来支教的，给寺庙里的小僧人们教汉语。
一次返乡的机会，两人偶然相遇。
聊天的间隙，她问有关寺庙的历史，他一时语塞，只能如实回答说这些细节并不知道。她非常不悦，责备他受过高等教育竟然不了解自己祖寺的历史。
她还非常真诚地建议他不要丢掉自己的根。
作为一名受过高等教育即将丢根的藏人，艺术家言语中自带的优越气质一时间竟让他不知所措，恨不得随便找个洞钻进去。
但这种让藏族朋友恨不得找洞钻进去的经历不止一回。
一次从川藏返回成都的路上，车上巧遇一位裹着纱巾，手戴佛珠的妙曼女子。她刚好从色达五明佛学院朝拜回来，与我们一路拼车。
一位汉族游客问藏族司机一些有关藏传佛教的问题，司机是个憨厚可爱的中年藏族大叔，能回答的就照实回答。
当她问到一些有关密宗的话题时司机如实回答并不知道这些。
这时，这位女子突然开口做补充，并一发不可收拾的开始向我们讲解有关藏传佛教的各种派别和秘法修行。
谈话间了解到她是一位藏传佛教忠实的信徒，通晓许多有关佛法的各种知识。
这时有位汉族游客调侃司机说：“哎，你是不是藏人啊？”，那一刻，我注意到他眼神中的无奈与难堪。
时间长了，会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我开始变得多虑和不安，为什么很多游客甚至学者都会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比藏人更懂藏族。
的确，了解一个民族的信仰与文化是好事，但这并不能使你正真了解他们藏族本身，更不能成为你辩驳他人的谈资与优越感。
这就好比你同样与藏族同胞一样喝酥油茶吃牛肉，但他们的身体更适应高原，他们的信仰不是信仰，而是生活的点点滴滴，尽管说不出太多所以然来，但这就是他们生活的本身。
你以你的理论去质疑他们对自己生活的无所知，为什么一切就一定要知道为什么？
难道知道得多代表你比他们更虔诚？或许不该用“虔诚”这个被用烂的字眼。
有位藏族朋友由于屡次被游客打击，坦言聊到有关文化和信仰的东西，都会设一道防线。
他与游客的摩擦不止一次，甚至发展到后来只要聊到文化和宗教双方就会争论不休。
我的信仰和认知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我跟你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想起一次自己的经历。去年带一位博士朋友去藏族朋友的村落泡温泉，他非要在泉眼附近用石头垒出一个小池子泡澡。
我见泉眼附近的荆棘上有人挂了五彩的羊毛，知道是有人在此处祭拜过泉眼里寄生的鲁族。怕触犯了它们对他本人不利，劝他离泉眼远一些，他认为是我故弄玄虚，非要在泉眼附近泡澡，结果让我无可奈何，幸好周遭没有藏族人出现。
后来事情并没有我希望的那样结束，他触怒了鲁族，开始身上出现不适，藏族朋友知道了大怒，让他回泉眼请罪。
这故事讲起来也挺让我疲软的，因为它看上去就是我在故弄玄虚。
讲这个故事，只是想让游客明白藏人的怒点。
或许你受过高等教育，或许你知道的确实比他们多，或者说他们的信仰体系奈何不了你。
你即便站在佛像的脑袋上撒一泡尿也不一定会有什么果报。
但是所谓尊重信仰和文化除了要理解存在的东西有它存在的道理之外，归根结底还要学着尊重藏人易受伤害的敏感内心。
民族感情这种听似缥缈的东西一旦伤害，你做什么在藏人眼里都是错的。借用藏族好友的一段话；“我的信仰和认知是流淌在血液里的，我跟你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无所谓游客的智商和情怀，若一位游客要在藏人面前摆出一副专家的架势，藏人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说到底，你无法像一位真正的藏族人那样对藏人的命运感同身受，更何况你们嘴里能聊的话题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藏人与游客，互相摘掉有色眼镜，彼此尊重和包容
信息时代，我们从微薄和微信上看到太多负面的信息。
有的游客在抱怨藏区的僧人不够检点，有的文青在描述“一路睡到布达拉”里那些藏族客车司机的生猛和憨厚，有些游客描述：“可能是由于缺氧，那些川藏线上的藏族女子只知道对着飞驰的汽车傻笑”，还有人会放三个双手合十的微信表情，又一次得到了某位上师的加持。
但是，抛开这一切，人与人接触原本不该对彼此有任何看法。
来者单纯是客，不是藏人，也不是汉人，是一个简简单单来游玩的客人，本不该设有各种评价和先入为主的概念。
于此不该，于彼也如此。
一位游客若戴着有色眼镜，或将藏族人当做是景色的一部分，而非像自己那样活生生的人类。
他就会试着用他的单反捕捉这些“景色”，用他自己的知识体系去碰撞甚至挑衅以获得某种程度的自我满足感与成就感，其实这些都是毫无意义的。
信仰是藏地永恒不变的话题，亦是吸引游客来此的目的之一。对于藏人的信仰，我们却只停留在感官表象，很少人能感同身受，乃至积累陌生，这是让人遗憾的现实。
每个群体，都有自己的文化和生活习惯、有自己自尊心与喜怒乐，都有自己的生活定律。
他们要的，或许不是赞叹，不是猎奇，不是围观，亦不是辩论，而是简单的生活方式。
生活就是修行，就是信仰，哪需要那么多道理。
藏地手册记者 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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