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冬季的西藏,向往那里冬季的纯净天空。我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冬天的川藏线。这一次以防节外生枝,我没有将出行计划告诉家人,只是说开车去成都出差。
2011年12月23日,我按原计划出发,当晚抵达新都桥。出发之前把轮胎全部换成了越野的AT胎,还在底盘上装了厚达10毫米的锰钢板,使本来就很壮实的FJ酷路泽更加威武雄壮。车上也备好了足够的补给用品及救援工具,带了两个专业GPS,还和朋友借了部卫星电话,并且第一次给自己买了份高额的意外保险。临行前,所有朋友都在劝我不要单车单人进藏,但我决心已下,我的心已飞到高原。
两重天
从成都出发一进入318国道,路况开始变差。
到雅安的时候一直下雨,过了雅安开始下雪,乱石烂泥加窄路,没想到考验这么快就来了,车速不得不慢了下来。开往天全时,山路和弯道开始增多,雪越下越大,路上积雪过厚,随时会出现塞车。快到二郎山隧道时,路上积雪越来越厚,前方发生事故,拥堵了近两个小时。看着前面堵在弯弯曲曲山道上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我感到很绝望,开始担心天黑到不了目的地。此时,我明知插队是不文明的行为,但怕一个人夜间行驶,又要翻越此行第一座大山—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还是厚着脸皮将车逆行插入等待的车队中。我后面的大车司机看我一个女人单身独行,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默许了我的行为。
过了二郎山隧道天空突然放晴,以隧道为分界线,那边大雪纷纷,这边晴空万里,路面干净得几乎看不到下雪的痕迹。果然是阴阳两重天。此行第一天,川藏线就让我异常惊奇。
过了二郎山隧道,开始翻越川藏线第一座高山—海拔4298米的折多山。上山途中弯道层出不穷,风力也越来越威猛,而且始料不及,我遇到了大雾。越往高处走雾气越大,这样的路况让我非常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路,不敢有丝毫懈怠。
雾越来越大,能见度不到几米,前方的路已经完全被雾气吞没,打开车顶改装的防雾灯才勉强看清路况。很快到达折多山口,草草拍张照片,遥见前方阴云密布,赶紧上车赶路。倒霉事一桩紧接一桩,下山的时候又遇到了暴雪。
冬天的折多山,又遇到这样恶劣的天气,路上几乎没有过往车辆,只有我一辆车在雪中艰难行进,不知道是因为孤独而害怕,还是因为害怕而孤独。但是没有退路,我在暴雪中摸索前行。我一路向下,加足马力,冲过云雾,天气居然突然放晴了。
风掀动山顶的白云,飞快地向山脚蔓延,好像白色的巨大哈达在迎风飘扬。如此美丽的折多山风景,我一路开车冲到山脚,赶紧下车狂拍照片。这就是第一天川藏线赐予我的礼物,后面的路,还不知道有多么刺激!
在孤独尽头
冬季单车独行川藏线路途艰辛,而且沿途车和人都非常少。在冬季的川藏线行驶,有时候一两个小时都见不到一辆车或一个人,要充分做好忍受孤独的准备,不然真有崩溃的可能。第四天,我一口气狂奔九百多公里,是因为已经无法忍受这种孤独及艰难。
这一天也是天不亮我就从八宿出发了,等到太阳出来时,我已经开出了一两百公里了。天亮后,川藏线上景色最美的一刻展现在我眼前,色彩渐渐丰富起来,且颇具层次感。大树、草地、湖泊、雪山,可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我却找不到一点拍照的感觉,只好闷头继续开下去。
这一天的路上最大的挑战是通麦天险路段,想起之前拉萨的朋友来电话说,前几天下雪后有十几辆车掉了下去,我不由得紧张起来。通麦天险是通向雅鲁藏布大峡谷最近的地方,因不断塌方,二十多公里的悬崖山路一直是不足三米宽的便道铺成。通麦大桥是吊桥,一眼望去就像锁链加木板的临时便桥。车子在上面晃晃荡荡,随时有可能连车带人掉下去。我开车通过时,前后没有其他车辆,索性把车停在桥中间下车拍了几张照片。我的车慢慢驶过通麦大桥,通麦天险正式在眼前展开。
这一段路程完全是土路,几乎是紧贴着山脚挖出来的便道,路况极差,砂石混杂着泥土路面,大小土坑不断,车辆在跳跃中行进,时速不超过二十公里。有几处半边断路,右边是悬崖峭壁,悬崖压得很低,不断有飞石落下。旁边一眼就能望见咆哮的帕隆藏布江,每过一个高高的斜坡都需要踩足油门冲上去,让人心惊胆战,握住方向盘的手一秒也不敢松懈,怕稍不留神就会掉进帕隆藏布江汹涌的江水中。开过这段天险后,长久地呼出心中全部的不安。
这次川藏之行很幸运,我的车在经过了很多艰险后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经过最后一个天险,在帕隆藏布江和易贡藏布江汇合之地,江水迷幻蒸腾,五颜六色飘荡的经幡在风中飘展,我终于失控了,眼泪决堤而下。我知道,在这离天很近的地方,可以放下那些曾经认为很重要的东西。任由灵魂随着湖水轻轻地荡漾,伴着白云慢慢游荡在雪山之上。
稍作休息后,我畅快地拍了一组照片,晚上顺利抵达拉萨,结束了艰难的川藏线之行。短短的四天,恍若隔世,就像一场梦,有点不敢相信我真的一个人,在冬季用四天时间自驾跑完了川藏线。川藏线2149公里的山路,14座高山,高达5000米的海拔,积雪、暗冰、塌方、滑坡、碎石、车祸随时都有可能发生。这一路不管是对人的体力、毅力,还是耐力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过程中的喜悦、恐慌、艰辛与痛苦只有自己知道。当我到达神圣的布达拉宫脚下时,我相信我已到达孤独的尽头,遇到了内心深处那个坚持、自信、不服输的自己!
被遗忘的美好
到达拉萨已经深夜了,当我看见这座城市沧桑的身影,只身游荡在它霓虹闪烁的街头,感觉一切都显得那么梦幻。这是我梦想中的地方,而真的身在其中时,却仍然感觉离它如此遥远。
接下来的几天让我更加明确,这次冬天进藏是个很英明的决定。冬天的西藏让人心醉。雪山洁白,湖水碧绿,完全涤荡了夏季的浑浊和热烈,天蓝得没有一丝白云。这座名副其实的“日光城”全年日照达三千多个小时,使得即使坐落于世界之巅,即使是在严酷冬季,也能让人在此感受到意外的温情。有人说拉萨冬季白天气温可达十到十五度,这样的话,穿一件薄毛衣游荡户外,只要做好防晒准备就可以尽情享受日光浴了。
冬季游客稀少,拉萨街头显得空旷,甚至有些落寞。到处流淌着日光金色的河流,一些原始美好的事物触手可及,我相信原本遗落的许多东西,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可是,这些没有瑕疵的美好之物,却被大多数人遗忘身后。我游荡在布达拉宫前磕长头的信徒身旁,仰望静谧伽蓝,任全身裹满酥油茶香,深深替那些在旅游旺季到达这里的人们感到惋惜。
北京的几个朋友也刚好来到拉萨,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我责无旁贷地当起了他们的导游,带他们来到玛吉阿米。我在旅途中总是不能免俗,会被那些温情的细节轻易感动。总是任由自己的脚步一次次走到那里。
玛吉阿米的故事是西藏人心目中最美的爱情故事,它的主人公便是仓央嘉措和一个叫玛吉阿米的美丽少女。餐吧的名字叫玛吉阿米,一语触动人们心中最温情的地带,许多像我这样多愁善感者自然会放下矜持,慕名来到这里,在音乐和装饰营造的惬意背景中,一边品尝各种酒茶,一边在心里默默吟诵那首永不会被遗忘的传世情诗。
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还应该记录的是,在一次冲动的西藏拉萨之行中,我认识了一群另类的摇滚男孩。貌似颓废又桀骜不驯的外表,让人很难读懂他们的内心世界。但当走近他们身边的时候,会发现其实他们的内心却是那么纯粹,比阳光还要灿烂。
西藏天杵乐队的扎西、旦增等是乐队的重量级歌手。扎西是拉萨电力局职工,利用所有业余时间在一个乡办小学给那里的孩子们上课。他曾在做导游的途中,不止一次在路边捡到被遗弃的孩子,那些孩子或失去双亲,或身带疾患。他毫不犹豫地抱起孩子,送去当地医院治疗,身边的钱不够,就去向朋友借。就这样,收入一般的扎西在短短的几年里收养了19个孤儿,这19个孤儿来自西藏各地。这就是“扎西家庭孤儿院”的由来。 扎西边工作承担19名孤儿的所有费用,边照顾孩子们的日常起居,日益拮据的经济状况使他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后来,天杵乐队的这些男孩们便利用义演的资金来帮忙改善孩子们和扎西的处境。
但是现在举办募捐演出手续比较繁琐,且牵扯部门和人员较多,运作起来不易。这些可爱的孩子正在天边被遗忘的角落,等待远方更多好心人的支持。
在拉萨停留的几天,拉萨的朋友请我吃遍了当地地道的藏餐,藏面、甜茶、奶茶、酥油茶,让我到现在对藏餐仍然念念不忘。有一次,朋友带我去了一个地道的藏族甜茶馆,没想到甜茶比我们平素喝的奶茶还要浓烈香甜很多。离开拉萨的那天早晨,我又自己跑去泡在甜茶馆和拉萨人一起喝甜茶吃藏面。走出茶馆又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了。也许我注定与西藏有缘,才会与这里的人如此投缘,才会对藏面、糌粑和酥油茶有种深到前世的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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