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世界的屋脊之上,阳光吻着我的肌肤我的脸。孤独原来是一个独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我就是国王,没有人能与你并肩。一个西藏,一个寂寞而孤独的高原,就是我,和我的世界。
在西藏,这种感受会更深刻以及无处不在。我们为什么会感动呢?是否因为直接就触到了自己最原始的本真和最柔软的深处?而在西藏的这种触碰,是陌生的,于陌生里又有一种久违的熟悉,于是才会因此有如电流一样的遍布百骸的瞬间、从肌肤到指间到毛发的一种微微颤抖,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或许才会相信,人心与佛心,是真的没有不同。
三步一拜的朝圣,简单纯粹
拉萨有个浪漫的名字:太阳城,译为神佛居住的地方。
在藏族地区有个传统,不管身处多么边远地方的藏族同胞,每年只要有最好的东西,都要先供养到拉萨。在藏族老百姓心里,拉萨的神佛是最高级别也是最灵验的,所以信善不论家住多远,都以来拉萨朝圣作为一生之中头等的大事,有很多人甚至是三步一拜五体投地磕长头来到拉萨,有些要几个月,有些甚至要几年时间才能到达。
在西藏旅游,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场景,一辆马车,上面堆满了日常生活用品和供养佛菩萨的物品,还有帐篷,而后是父亲领着儿子三步一拜走在公路上,母亲在车上或者旁边走着,一家人行动,满脸风霜。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拜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还要拜多久才能到达拉萨。这些长途膜拜的人们,衣服前面都会披上一层牛皮做的长皮衣,这是因为可以长期摩擦地面而不至于损坏衣服和皮肤,手上都套着木屐来保护手掌,额头因为长期与地面的碰撞,鼓起蛋大的黑黑圆圆的疙瘩。
这些藏族同胞不单劳其筋骨,而且到了拉萨还将一年的最好的收成或者最珍贵的东西全部捐给寺庙供养。看见他们,我除了尊重,就是长久的沉默。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西藏没有这样的困惑,这里很纯粹,简单纯粹得只剩下生和死的唯一。不来西藏,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也永远会活在那些蝇营狗苟、患得患失、争名夺利、尔虞我诈的痛苦、挣扎、沉浮的虚度当中。什么都想得到,最后什么都带不走,所以才会有“人活着是为了什么”这样的悲哀与无奈吧。
晨昏之间,时光薄如蝉翼
清晨的拉萨很安静,安静缘于晨姿的静美。住在拉萨河边的房子,卧室的窗户正对着拉萨河岸的山色,以致躺在床上就可以直接面对这种安宁的流淌。当清晨太阳的光色投上阳台折叠成半明半暗的色彩,远处的山就以一种金色的语言开始述说亘古的往事。常常就这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山窗外的云窗外的蓝天和绮丽的阳光,一动不动。在这样的早晨,身心都是慵懒而舒适的,思想不再像尘埃一样纷纷扰扰,甚至连身体也会被遗忘,只有那无穷无尽的清凉一直延伸在天的尽头,我不知道那一刻是自己遗忘了世界还是自己遗忘了自己,还是被世界给遗忘了。
佛经上说:人生如梦,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但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得以拥有当下的喜悦满足,虽说是短暂的,但也会深深的眷恋和着迷而不可自拔,因为这一刻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由。
拉萨的正午同样很安静,安静缘于阳光的静美。不到拉萨,永远体会不到什么才是真正的阳光,那种暖得身心由里到外的祥和。在西藏高原,阳光从不会吝啬于自己的热情,从清晨直到傍晚,那种暖洋才会渐渐消退,换成夜色的清澜将高原柔软。
拉萨的夜来得很晚,当太阳的热情迟迟未肯退却的时候,月亮就安静地挂在天边一角静静地等待,于是很多时候就形成了阳光明媚而月盘如碧相应衬托的傍晚景色。月色虽不炽热,但晶莹如玉,宛如处子出水般剔透在蔚蓝的天空下,窃以为古人所谓的日月争辉,当是如此景象。热如火,凉如水,同在一个天空下,日月更像是一对恩爱的情侣,这样相互陪伴了万载千年。
走在傍晚的拉萨河畔,四周是远山,远山上漂着日落的彩云,天空由蔚蓝变成了墨蓝,如果说白天的蓝让人蓝得心里发慌,那么此刻傍晚的蓝,就把拉萨的夜渐渐牵引进了神秘的世界。除了神秘还是神秘,不论是什么样的夜晚,只要你抬头看看天空,都能将你的思维带进那种亘古而神秘的传说当中。
下着雨的夜晚,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拉萨的雨是有灵气的。”走在路上抬头看天的时候我忽然冒出这句。刚到拉萨的朋友好奇:“为什么?”
每年的5月至8月,是拉萨的雨季。在内地遇到雨季,那些梅雨天气,雨会一直的下,下得万物潮湿身心透水发霉,但拉萨的雨季不会,她们总是在夜里悄悄地来在清晨轻轻地走了,而后又是一整日的阳光普照,半点不会影响到干爽脆朗的心情。拉萨下雨选择在夜里,让人们白天可以尽情地享受着阳光而不被一场雨困惑烦忧,而后在夜里又可享受到那种潮湿的温柔,拉萨的雨仿佛一直都带着灵气和爱心。
这样的夜,翻阅脑海里的日记,仿佛在盘点自己,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将过去一一打开,日记却像是搁置在忘记关窗的案台,被夜雨打湿成斑斑点点,朦朦胧胧。
过去的该如何清点,思绪像窗外雨滴一样的密集,却又找不到线条的来龙去脉,找不到依据,来和去,变成无所从来亦无所去。那样的夜里,我是个倒霉孩子,只能在雨夜里呼吸,却不能拾起这些个欢喜,将之永久的盛装。
这场雨越下越久,仿佛就是为了一场心事而来。与夜对话,多少都需要一点勇气,而与夜雨私语,就需要将埋藏的寂寞一点一点地牵扯出来让她过目,而后串成她即兴编排的曲子,应和成温润的节奏,才能与灵魂共舞。
躺在草原上,听花开的声音
云很低,像是随手就能招下来的棉花糖,也像身边那群散漫吃着青草的羊群。仰躺在草原上,夏月流光,天是那么的蓝。当我放下所有的重量,坐在这里,才发现野外的格桑花,全都盛开了。
这条路没有人,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座常年被白雪覆盖的雪山。雪山不说话,路不说话,于是让我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那些平常看似必须使用的言语,此刻突然变得云淡风清。用心去看,用心去听,听匆忙的是步履,看悠闲的是浮云。
山花满开的日子,阳光也被吸引,恋恋着不舍离去,还有那冰雪融化的溪流在欢乐低语,这清凉的小曲,将宁静的夏天引向深远,带进心的里面。心是什么样子?这是夏天,夏天的样子,阳光与树阴私语,山花开遍,清水白云。
心随物转。本真的作用,就是自然而然地攫取,攫取目前。目前安安静静,纤尘不染,于是将夏天贪婪的一网打尽,将景色尽目而收,将这个季节浓缩成奶酪,放入了我的行囊。带不走更多的,却可以带走纯粹的记忆精华,谁攫取了这片风景里所有的营养,选择继续前行。
偶尔的放下包袱,偶尔的低头或抬目于那些往常被忽略的细节,不经意间与大自然默契交流,与长路对视,与宁静交友,当与心相应的一刻,原来,心就是这个样子的,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这样想的时候,脚边的格桑花就脆脆地笑了。
坐在世界的屋脊上,阳光暖着脸庞
坐在世界的屋脊上,阳光暖着脸庞,将柔软的烟丝放进薄薄的纸上细致地卷着,将一些心事慢慢卷进了纸里,将高原的时光也卷了进去,而后旋进嘴角,微微润湿、封闭。满足于这种漫不经心的过程,也乐意在拉萨的阳光底下无遮无挡的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火柴点燃了喇叭状的烟卷,往事慢慢开始燃烧,看青烟袅袅升起,将远处的布达拉宫飘渺成煨桑的氤氲。我在这里,将记忆的行囊慢慢铺开,放在阳光下面曝晒。而苍鹰在与低矮的白云彼此熟悉地打着招呼,屋顶上插着的七彩龙达在和清风细语,我又找不到说话的人了,而且我已经懒得说话很久了。
四周都是山,将拉萨紧紧地包裹着。山外的世界不是这里的世界,山外世界的欢喜和烦忧被这山山隔断,连同那些人那些事,连同那些春夏秋冬。阳光将肌肤烤得滚烫,往事被一一曝晒风干,就像那些风中的牦牛肉,没有滋味,却可以慢慢咀嚼,眯起眼睛,是很蓝的天。很蓝的天空下,是时间透明的剪影,海市蜃楼般的幻映着现在、将来和过去。懒洋洋地哈欠一个懒腰,舒适得这样疲倦和满足,还带着一点点空空荡荡的失落,当久负的重量突然消失,适应也需要一个过程,因了曾经的那些习惯。
白日梦里,那些牦牛群,长长的毛发在风中起伏,似蓝天无意散落在青翠草地的星棋,错落在广袤的草原上,三三五五。 我坐在世界的屋脊之上,阳光吻着我的肌肤我的脸。孤独原来是一个独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面,我就是国王,没有人能与你并肩。一个西藏,一个寂寞而孤独的高原,就是我,和我的世界。
图/陈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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